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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章暗透了,才望得見星光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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誰,別套近乎。”

劉大磊收了煙,稍欠欠身,“我檢討我檢討!剛才確實是我的錯,沒考慮太多,只覺得見義勇為是每個市民的責任……”

警車旁的三個人面面相覷,接著就見劉大磊重新擡起頭,對小姑娘鄭重說:“要是嚇到你了,對不起。”

對他的即興表演,那姑娘撇撇嘴,嘀咕說:“你就使勁裝吧!”說著望向兩個民警。

劉大磊知道這種事無論追究動機還是證據,怎麽都冤枉不到他頭上,他純粹是怕了和衙門裏的人打交道,只想快點脫身,所以先服了軟,給大家個臺階下。

果然對方也是聰明人,教訓了他一通後放他離開。上車前,聽那妹子和警察打商量,請他們送她回去。他心想師父說的沒錯,這世上哪有傻瓜,哪用得著他浪費好心的。

這一樁糗事說出去平白讓人笑話,劉大磊自然不會告訴嫂子,至於嚴關王霸龍那些兄弟面前,更加不能毀了一世英名。

第二年的夏天,劉大磊他娘突然打電話來,說是給他相了門好親。據說是發動了周圍所有親戚,終於在隔壁村的隔壁村尋到個合適的。是他七舅公的侄兒媳婦的娘家親戚,模樣標致,家裏就一個哥哥,沒負擔,而且畢業就直接留省城工作了。

劉大磊心中忐忑,坐在約定的西餐廳裏來回尋思,這樣的……能看得上他嗎?

過了約會時間小半個小時,一個女的在他對面坐下。對方嫣然一笑:“你就是劉大磊吧。我是舒倩倩。對不起,來晚了。”

劉大磊費了老大的勁才把嘴巴合上,知道不用多說一個字,這事黃了。

哪知對方禮貌地看了他幾眼,並沒有半點拂袖而去的跡象,反而笑意漸深,頗有幾分滿意的欣喜。

餡餅真掉下來了?劉大磊坐直了些,謹慎發問:“三竈鄉小龍溝村的舒倩倩?”

見對方點頭,他這才舒口氣,驀地高興起來,“餓了吧,先吃飯,點你愛吃的。”

侍應生遞上菜單,臉黑得像身上那套制服的顏色。

不過劉大磊壓根沒註意。

自我介紹完畢後,他的目光聚焦在桌子對面。這時正是八月,舒倩倩穿條短袖裙子,露兩只白白的嫩胳膊,執叉的尾指翹起,著實可愛。淡淡香水味襲來,劉大磊薰薰然又陶陶然。

腦子正犯糊塗的時候,對方突然發問:“聽說你在聞山煤焦電公司上班?那以後有沒有到原州發展的想法?”

“我經常出差來原州,這個沒影響,你放心。”

舒倩倩滿意地點點頭說:“工作很辛苦吧,聽我表嫂說你們公司效益挺好,每年分紅也不少。”

分紅多確實是實話,但劉大磊沒跟他娘解釋過是礦場的分紅,想來老娘也就沒有和對方仔細說清楚。

“我這人要求不高,夠用就行。而且多的都一把交我媽手上了,她管著放心。”劉大磊老老實實地答。

侍應生端上兩客牛扒,正好遮住了舒倩倩微微皺眉的模樣。

“那如果在原州生活,你有沒有考慮過一些現實問題,比如說住房,戶口,將來孩子的教育……”

劉大磊手上的刀叉停了下來,“這個我確實還沒想那麽長遠。現在工資還行,攢也攢了些,可去年幫我弟多買了兩輛貨車跑運輸,現在沒剩下多少。在原州買房子……這個,還要過個一兩年才敢認真想。”

舒倩倩立刻楞神。

“——還有,我那工作也不能換,老大嘴上嫌棄我正經事不幹只會浪費糧食,可你別說,不是有我兜著,那些瑣碎事能把他煩死。他缺不了我。”

“老大?”舒倩倩面帶疑惑。

“是啊,就是我老板,我幫他開車。”

“開車?”舒倩倩的目光從他的腕表到他的西裝前襟,不可置信地喃喃,“不是說你在聞山煤焦電公司做總經理助理嗎?”

“是啊。那也就是說著好聽,其實就是司機。我出獄後跟著我姜哥……”

“出獄?!”

尾音淒厲地上揚,伴著不遠處撲哧一聲輕笑。劉大磊愕然:“是啊,我娘沒和你說過我的事?”

“我……”舒倩倩拿起腿上的餐巾扔回桌面,又去找自己的袋子。

“倩倩……舒小姐……”

“你!”顫抖的指頭指向劉大磊不安的表情,“你當我今天沒來過。”

逃難般密集的高跟鞋敲擊木地板的聲音逐漸消失,劉大磊依舊木訥楞怔著。

“媽,你怎麽能糊弄人家?”電話裏他問。

“還不是為了你?不用多說,娘知道肯定是黃了。”那邊不疊嘆氣,“犢子你想想,你要的那種能看得上你嗎?難得秋枝兒不嫌棄你蹲過號子,多好的姑娘。聽娘說一句,老老實實娶了她,踏踏實實過日子,比什麽都強。”

“先生,您要的甜點,巧克力軟心布丁。”

“嗯。”劉大磊回過神,悶頭繼續吃飯。

“先生,您在用刀背鋸牛扒。”侍應提醒他。

手上動作一滯,他難堪地丟下刀叉,擡頭迎向一雙大眼睛,那眼裏全是嘲笑。

見他望來,眼睛的主人立即抿住嘴,正經嚴肅地退開一邊。

劉大磊沈默著,低頭繼續和那塊牛扒奮鬥,忽然間他想起了這個眼熟的丫頭片子是誰,瞪大了眼睛往她望去,並且招了招手。

侍應生詢問地指指自己鼻尖,劉大磊不容拒絕地點頭,她這才挪腳慢慢走來。“先生有什麽需要?”

聲音細細小小,渾不似那晚指責他時的潑辣。

“一個人吃飯不開胃。”

“需要我幫你打電話給朋友嗎?”

“……算了。”

劉大磊沈默著將牛扒全部切成小塊,然後開口說:“我是個好人,那天和你說過。”他細細咀嚼那帶血的肉塊,“不過沒人信。”

“先生,如果沒其他需要我先忙別的去了。”話是如此,可腳沒移開半步。

劉大磊像沒聽見,“我偷過錢,打過架,闖過空門,蹲過監獄,知道這些的誰能相信我是個好人?”大概也就嫂子一個了。

他喝口水,“為了給師父吊命,為了我爹媽兄弟……我只是想對對我好的人好點。”

“這些不是理由。”站著的那個小聲爭論。

“說這些沒意思,我讀書少,不懂得大道理,不過知道在你們眼裏,犯過法的都是壞蛋。我只是有點納悶為什麽自己家人也會瞧不起?像我娘,還有我弟。我弟不說我也清楚,他壓根就不想我回家。我是老大,以前村裏人都說劉家老大將來有出息,誰知道最有出息的是他,他悶聲不吭的,心裏得意著呢。我一回來……”他揮一下手,想趕去莫名的傷感。

“……可能是你想多了。”

“沒想多。他仇恨我,我感覺得出來。”

“因為相親被拒,然後否定所有一切,這不合道理。”

“哪有那麽多道理?真有道理可講,你說像我嫂子那樣一門子心思對人好,會氣得跑那麽遠?像我師父那樣,有錢請大家夥吃頓飽,沒錢自己一個挨著餓的人,能那麽早死嗎?不過我也不怨我弟,打小我娘就寵我多點,離開家後又天天聽她念叨,換了我我也不服氣。”

“那你剛才還說給你弟買了車跑運輸?”

“一碼還一碼,不相幹。他再生我氣,我也還是他哥,以前是他撐起家,現在我能幫點就幫點。”

“去年你說想送我回去,真是我誤會你了?”

“還有假?”

“……你叫什麽名字?”

“劉大磊。……你呢?”

鞋尖輕輕擡起,踢了下地板,“我叫魏蔚。”

103 番外三

沈愛娣從市局尋到分局大隊值班室,再轉回大興路,拐進路尾巷子裏的一間小酒吧。新買的三寸半小羊皮高跟鞋不太就腳,又在店裏奔走了一天,這一程路過來小腿肚子酸脹難忍。

望見酒吧角落裏熟悉的人影,愛娣松了口氣。她要尋的人坐在陰影裏,低垂著大腦袋,姿勢頹喪。因著身材魁梧體格壯實,他感覺到她走近時,那一擡頭間臉上不及遮掩的軟弱更讓人心疼。

愛娣掃一眼桌上半滿的白酒瓶子,也不說話,放下包,徑直拖了張椅子在他旁邊坐下。

包裏放的是她自個艱難做出來的流量表和利潤表。奶茶店紅紅火火地開張了一個月,認真算,他這個最大的股東就粗略視察過一次。

這個月發生了那麽大的事,事後幾乎所有人都是一副諱莫若深的樣子,甚至到現在愛娣依然不太明瞭內情,可是這件事明顯牽涉到他的親人,他的知交兄弟,甚至還包括愛娣的姐姐,區勝中逃避的態度,頹喪的表現也在意料之中。

愛娣不得不承認自己為他擔心了大半個月,而包裏的兩份報表也只是終於找到的一個見他的借口。這一刻,親睹他落寞淒涼的背影,任何寬慰自己的理由都失去了意義。

“來啦?”看見她,區勝中很是高興。

他笑得傻乎乎的,無比厭惡酒精的愛娣無名火起,嘀咕說:“快喝成白癡了。”

瞥見桌上的威士忌杯子,她扭頭問酒吧老板要了兩個大水杯。“要喝就喝個痛快,二兩一口你潤喉嚨呢?裝給誰看?”

她臉上的鄙夷盡顯無遺,說著就想挽袖子,好像忘記了自己穿的是無袖連衣裙。

酒紅色的裙子緊裹著她前凸後翹的身體,像支可樂瓶。

結過婚的小婦人,渾身散發著一股蜜桃將熟的韻味。為之迷醉的酒吧老板在她挽袖子作勢要一醉方休的剎那立刻清醒,苦

笑地望望區勝中,對愛娣說:“姐,您別難為我,區隊這樣子……”

據梁隊說黑子哥這些天全泡在熟人的酒吧,看現在打烊時間到了仍然沒關門,想必是真的。

愛娣尋到區分局的時候,老梁其實吞回了上半句,黑子最近確實是在這間酒吧,因為前一段時間實在是被國會山的姑娘們

鬧騰得無比煩躁才來這躲清靜的。

“別的不用多說,再搬兩瓶白的來,有霸王醉和悶倒驢最好,沒有的話最少也來兩瓶五十度以上的。今天喝死他!”

霸王醉和悶倒驢都是本地七十八度以上的雙蒸老酒,於丕張開嘴,未及反對,就見愛娣不耐煩地甩手,“你想關門睡覺只

管去,這裏我幫你看著,少一分錢的東西明天我……他賠給你。”

一直樂呵呵看著他倆的區勝中揚起臉,“聽見沒?少廢話,魚皮,趕緊的,把你櫃子底下藏的那兩瓶獻出來。”

於丕這酒吧開張之初有混子來鬧場收保護費,多得區隊照應,時常來坐坐,這才鎮住場。他倒不擔心損失財物,實在是區

隊這些時候泡在酒缸裏,他怕沒人看著喝多了出事。

見兩人堅持,他去外頭的夜宵攤子叫了兩大飯盒的燒烤,這才關上前門的鐵閘,進了後院睡覺。

酒吧裏只亮了兩盞小燈,愛娣踢掉鞋子,把腳擱在旁邊的椅子上,伸直了腿開始倒酒。

“我們家老混蛋一輩子沒離過酒,我恨死這東西了。”愛娣將滿杯的酒推給區勝中。

“你們女人懂個屁,對男人來說這可是好東西,喝到半醉不醉的時候,那感覺……那滋味……一句話,舒服。”

“舒服你幹脆醉死算了!”愛娣搶白說。話是如此,手上還是和他的杯子碰了下,“你愛喝我陪你,我喝多少你喝多少,

誰耍賴誰是烏龜王八蛋。”

見她一口幹了三分一,區勝中一楞。酒醉三分醒,更何況他一晚上多半的時間在自怨自艾,喝酒的功夫倒是少得可憐,這

會腦子還能運作個八成。他心裏明白於丕藏的私貨可是點火能燒的度數,一個水杯的三分一,一口就是一兩有多。

“閉上你的嘴巴。”酒精經過嗓子眼,愛娣吸氣連連,“裝得跟個爺們似的,要喝就喝,不喝出門回家睡覺去。連女人也

不如。”

她最後那句雖說放低了聲量,區勝中還是聽見了,當下不說二話,悶頭喝一口,將杯子放在愛娣杯子旁邊比劃酒線。

一來二去,滿杯見底。區勝中喝出興致,搶先拿了酒瓶,倒滿了繼續。

愛娣也喝得全身發熱,跑去調低了空調的溫度。回來問區勝中,“你還行不行?不行早說,趁我沒倒下我還能送你回去。



他喝多了,口齒不清的。“說得什麽話?知道男人最忌諱什麽嗎?就是問他還行不行。我不行誰行?不行也要行。”

這回區勝中不用擠對,先自幹掉一口,愛娣一看嘴角就現出嘲笑,“說到底男人都是孬貨,外面怎麽裝裏頭全是虛的。像

我爸那樣,在單位裝得像爺,在家裏像閻王,見著我姑父了像奴才。向雷那樣的更不用提,裏外都虛,裏外都是奴才。至

於你……你瞪我做什麽?想打人?”

“算了,不和娘們計較。你們懂什麽?幹一份工生一個娃,一眨眼就舒舒服服活到老了。男人不一樣,男人心裏多苦

啊?!沒本事被人指著脊梁骨嘲笑,有本事的身邊圍一堆人打轉,沒個真心實意的。一個不小心,對人掏了心窩子,轉眼

背後挨一刀。再慫包也要強撐著,”區勝中把酒瓶重重往桌面一放,語調卻相反的輕飄,“可人活一輩子,心能往外掏幾

回?”

“黑子哥,你是說姜大哥吧。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回事,我只知道我姐不是壞人。她既然幫姜大哥作證,肯定有她的道理。幾十年姐妹了,沒人比我更了解她。她那人一根筋,只會分對錯,不論人。”

“扯雞/巴/蛋!你姐跟他是什麽關系?”

“扯你的蛋!別說他們不是夫妻,就算是,姜大哥做錯了事,我姐也不會幫著他胡來。一句話,肯定有原因,而且原因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!”

“照你說,你姐是聖人,你姐夫是被冤枉的,就我一個是混球?滾!”

“酒是我掏錢買的,不喝完我不走。”

“滾!滾蛋!”

區勝中坐直了身子,一雙紅紅的眼瞪來,愛娣也挺直腰,暗自防備著,回瞪他說:“黑子哥,你躲著姜大哥躲著我姐不是

辦法。有什麽話見面說清楚,他們說的是不是理由你自己聽完了再……”

“我叫你滾聽見沒?”

酒氣侵鼻,隨著他吼出的每個字,能感受到刻意壓低的聲音中隱藏的憤怒。愛娣註視那張漲紅的近在咫尺的臉龐,強自按捺心底泛起的莫名恐懼和逃之夭夭的沖動,小聲寬慰自己說:“黑子哥,你不會打女人的,我知道。”

區勝中額上暴突的青筋跳了幾跳,瞪了她數秒突然喪氣地坐了回去,想來心中憤恨無法宣洩,順手抄起桌上一個空瓶扔了出去。

那一聲刺耳的碎裂聲消失後,愛娣一顆心才緩緩歸於原位。滿室靜默中,她忽然學他的樣子,拿了一只酒杯狠狠扔向同樣

的方向。伴隨這一聲尖銳的暴擊,區勝中扭頭看向她,眼裏全是怔愕。愛娣悄悄把另一只酒杯推到他手邊,他握緊了,深

深吸口氣,接著洩憤般地再度擲向遠處。

酒吧老板於丕聽見聲響,探了半個腦袋又迅速縮回去。愛娣假裝看不見,從吧臺後抱出一摞水杯和盤子來。

兩人你來我往,不一會已經是滿地狼藉,區勝中眼神漸趨呆滯,玻璃碎片反射的微弱光芒像刺痛了他的眼睛,他掩住臉,

緩緩蹲下去,然後雙臂緊緊捂住腦袋。

愛娣蹲在他身邊,隱約聽見他的小聲抽噎,和上回在德叔的喪禮上聽見的不一樣,壓抑的低泣裏不僅有傷心憤怒失望,也有委屈與掙紮。

在她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之前,她已經探手過去抱住了他的頸項。

“我把他當兄弟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他抽噎著,訥訥重覆:“我真心把他當兄弟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緩緩摩挲他頭上的短茬,愛娣不明白為什麽隨著每一下安慰的撫摸,心中會泛起一絲絲溫柔,積攢著,漸趨

濃重,她幾乎承受不起那重量,想和他一起流淚。

早上於丕先探出個頭發淩亂的腦袋,確認四下無人了才悄然踏進自己的店子。四周狼藉不堪,滿地的碎玻璃渣子,烤串的竹簽,灘灘殘酒,他打開吧臺下的酒櫃,發現珍藏的十多瓶霸王醉原封不動地擺在櫃角,這才舒了口長氣。

聽見一聲響動,他站起來,一晃眼便看見屋角一個紅衣服的女鬼也同時站了起來。於丕一聲尖叫卡在喉嚨裏,往後退了一

步,只見那女鬼把亂糟糟的長發往腦後一撥,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臉上,原來是昨晚區隊的客人。

“姐,你嚇死我了。”

愛娣白他一眼,把裙擺扯直,“我也差點被你嚇著。”

“你們昨晚上就睡這兒?”於丕走近了立即瞪直了眼。

“天熱,睡一晚地板又不會死人。”順著於丕的目光,愛娣望向剛才自己爬起來的地方。區勝中躺在角落的地板上,歪著

頭,哈喇子流了一縷在下巴處,腿分開成八字形,大腳丫子抵著桌子腿,酣夢正香。“混蛋,你倒是舒服,一晚上枕著我的腿。”

愛娣沒好氣地捶捶腿,黑絲襪在腳底的位置爛了洞,一路脫絲到膝蓋。她心疼得罵了聲,又去找自己的鞋。

這時她才發現酒吧裏的情景,昨晚上的一幕幕怎一個亂字了得。愛娣扶著額頭尷尬地沖於丕笑笑,“怎麽會這樣?”說著

她就去翻找袋裏的錢包,“魚皮老板你找個人幫忙收拾下,損失多少我賠給你。不對……多數都是他扔的,應該他賠。”

見她珍而重之地將自己的錢包收好在袋裏,蹲下去摸區隊的褲袋,接著一把將區隊推得翻了個身,伸手去掏另外一邊,同時嘀咕著什麽爛酒鬼類似的字眼,於丕良久才把嘴巴合上。

“你算算要賠多少,我先去開店,人我也先把他押在這,跑不了你的,回頭我再過來送他回去。”

“我哪敢要區隊賠酒錢,老朋友了。”於丕這會才醒過神,揉揉眼睛好奇問:“姐,昨晚上那兩瓶霸王醉你們全喝完

了?”

“嗯,後來又開了你兩瓶伏特加。”愛娣邊開了吧臺的水龍頭洗臉,邊指指後面酒櫃。

於丕只顧呲牙,愛娣抹抹臉,甩甩滿手的水,走過來時她鄙夷地望著角落那堆爛泥,冷哼一聲說:“我一輩子就喝過這兩

回酒,上次好像是我十一二歲的時候,偷了我爸兩瓶悶倒驢。喝完了除了不停打嗝冒汗站不穩之外,沒什麽感覺。哪像這位……”

於丕抽氣聲更大了些,愛娣擠起肩膀低頭嗅了嗅自己衣服,苦著臉又說:“真臭。”

回到店子,愛娣先換了套工作服,接著打了個電話給梁隊。一起把爛醉的區勝中扶進車裏,梁隊轉頭打算代黑子對愛娣解

釋幾句,想想又作罷。

再次回到店裏,愛娣一直忙到下午。奶茶店開張的日子挑得適當,這一個月來恰逢暑假,生意著實紅火。

區勝中電話打來時,她正在後門監督工人卸貨,一箱箱的原料正往店鋪的小庫房裏搬。

區勝中聽見她的吆喝便問:“在忙呢?”

愛娣應了聲。

他說那晚點再打來,聽見愛娣又敷衍地說好,掛電話之前不甘心地問了句:“昨晚上……我們沒什麽吧?”

能有什麽?愛娣回神,沒好氣地說:“黑子哥,你昨天去廁所都要扶墻,行不行自己不知道?”

區勝中被她將了一軍,半晌說不出話,最後才憋出一句: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這一句放心聽不出一絲慶幸,語調平平淡淡的,不知掩飾了什麽心情。愛娣避去角落,低聲問:“還難受不?好了我們今

晚上再來。”

“……我,我服氣了。”

可以想見電話那邊他忍耐的表情,愛娣偷笑不已。

“晚上我來接你吧,隨便哪裏坐坐。”

這些天,他逃避所有人,此時的主動萬分難得。愛娣不由自主地對著小庫房的墻壁揚起了嘴角,“行,十點半店子關門你應該知道吧。……餵,什麽都不知道你還是不是我們的大股東?”

愛娣晚上上車時這樣解釋。“實在對不起,沒想到今晚上電影院有夜場,散場後店裏來了不少客,我幾次想走走不開。”

十點半等到近一點,換個人的話黑子早發火了,這時臉色仍然有些不好看,“少賺點不成?頭紮進錢眼裏了?”

“說得我愛財如命一樣。別忘記這個店你也有份的,我拼命又不是為了我一個!”愛娣累得虛脫,頭一晚又沒睡好,被他一兇脾氣立刻發作,“早和你說別等了,是你說沒事再等等,這會你賴我?”

黑子揚眉:“還是我的錯了?我守在這兒當電線桿我自討沒趣我為了誰?”

“算了,不和你吵。我累死了,回家睡覺。”

黑子傻眼。“大小姐,我等了你兩個小時……二十八分鐘,結果你說各回各家?”

愛娣像癱在副座裏一般,懶洋洋地擡眼看他,“我連吵架的力氣也沒有,那你說怎麽樣?”

光影昏暗,殘妝遮不住她眼底的憔悴。黑子感覺滿心的躁意忽地平伏,但同時又有一處被糾緊了,呼吸都有些困難。

愛娣被他看得有些難為情,皺起眉頭問:“怎麽說?是換個時間還是怎麽?”

黑子把手裏兩張電影票悄悄捏成團,“帶你去個好地方,放松下。”

他們半夜突然駕到,順子來不及趕回,只得交代桑拿管事的好好招呼。

黑子對愛娣說:“洗好澡出來大廳,我在大廳等你。”

愛娣應了聲,他消失在男賓部的門裏,她隨著女賓部的主任轉身進了另外一扇門。

被殷勤服侍著洗了澡,換上這裏的衣服,愛娣又被一路帶進大廳,遠遠看見不少人穿著一色的短衫短褲在和黑子打招呼。

於胖子的威名在聞山煙消雲散,聶二這棵遮天的大樹也被刨了根,德叔雖說一捧灰埋在羊牯嶺的山頭上,可徒孫不少已經是當得一面的人物,更不必提德叔親手□的幾個徒弟和親侄兒。聰明人都明白,最少未來十年裏,聞山是區德的天下。

黑子平素最愛熱鬧,這時卻偏偏有些不耐煩,虛應了幾句便調頭望來,看見愛娣他咧開嘴巴招了招手,渾忘了之前來時路上兩人曾鬧過脾氣。

“餓了吧,這裏的夜宵做得不錯。”

黑子先前已經幫她點了愛吃的,見洗了澡的愛娣精神了些,好奇地打量四周,他笑瞇瞇地把一杯奶推到她手邊。又喊了主任來,說要一個大房,兩個按摩的。

愛娣的目光落到他身上,“心情好些了?”

“好不好不都那樣?我銷了假,明天回去上班。”見愛娣張嘴想說什麽,黑子連忙攔阻,“別提其他人,不然好心情又給毀了。”

“不提別人提我姐還不行嗎?我姐過幾天就走了,走前想見見你。”

誰也不願這一對兄弟就此反目成仇,愛娣明白作為居中調解的說客,自己的責任有多艱巨。此時氣氛放松,黑子半坐半臥的姿勢愜意,笑容又可愛,她不自覺地軟聲央他:“就浪費你一會時間,說說話,行嗎?”

那樣的小眼神,那樣溫柔的語調,軟乎乎的尾音像在他心口繞了兩周半,黑子好一會才回神,“再說吧。”

進了預定的大房,門口兩個女人便沖著他們躬身道好,擡起頭來,只見一個眉目清秀,一個笑容嬌媚,愛娣為之一愕。再見黑子大大咧咧點頭應付了下就開始脫那件短衫,她更加瞪大了眼。

“躺下啊,楞著做什麽?”黑子把埋在按摩床空洞裏的頭微微擡起,“不是說渾身不得勁嗎?按按疏通血脈。”

愛娣頭一回來,不懂這裏規矩,但一條毛巾蓋上她後背,又有一只柔軟帶著勁道的手掌按住她肩膀肌肉時,她舒服得不由輕輕呻吟了一聲。

“弄疼你了?”黑子擡頭,眉眼一豎,“看著力道。”

後面那句當然是吼按摩小姐,愛娣看不見背後,也不知那女孩子表情是否委屈,忍不住說:“你兇什麽,力道挺好的。”

這一下輪到黑子委屈不已。他被愛娣數落過幾次,說他太兇煞。天地良心,他這只是職業習慣,不兇壓根降不住人。

黑子正自省以後和愛娣說話要放低點聲量,只聽旁邊的按摩床上,愛娣問:“當男人太幸福了。你經常來這種地方?”

意識到這個問題有可能是個陷阱,黑子簡略答說:“一般般吧,累極了才來一次。”

愛娣俯臥著,雙臂托腮望向他,“那姜大哥也有來?”

“他也是偶爾。男人嘛,應酬免不了的,你不愛這些客戶愛也沒法子。”

愛娣微笑,“黑子哥,你還是挺護著姜大哥的,是怕我傳給我姐聽吧。”

“我是實話實說。”

愛娣笑意更深,“就知道,嘴上嚷嚷得再厲害,該統一戰線的時候照樣還是兄弟。”

半晌不見黑子答話,愛娣想起前日姐姐的話,嘆息一聲,說:“我姐走之前可能會定下來,等春節結婚。”

黑子擡起頭,迎上愛娣的目光,他避開來,伸手摸了煙盒抽一支點燃。

多年兄弟,以前興高采烈地討論兩人婚禮的話語歷歷在耳,如今……

“所以你姐急著說和?怕我一想清楚了就開始討債?”他冷哼一聲。

區德死前臨時更改遺囑,原州聞山兩地房產與鋪面分作三份,除了老婆孩子,一份給了黑子。貨運公司勻出少量股份分給幾個徒弟,其他留給小寶,由黑子和光耀監管到小寶成年。

正因為姜尚堯的名字消失在這份臨時更改的遺囑裏,所以黑子對德叔的死因耿耿於懷,即便搜查不到任何證據,他依然堅定地相信德叔的死與姜尚堯脫不開關系。

理智上明白姜尚堯不可能為了謀財而害命,事實也告訴他當時姜尚堯同樣清楚德叔找過律師的事情,但黑子固執地不願為心中的嫌疑犯尋找任何理由開脫,哪怕他們曾經親如手足。

“討債?”愛娣想一想,恍然大悟,“是說之前借給姜大哥那筆款子?我姐提過的,姜大哥說當初他借來周轉,鋼廠投產後肯定按照合同連本帶息還清,或者股份算給你弟弟小寶也行。你想太多了。”

這段時間他想的確實太多,想小叔教他練拳教訓他做人的一怒一笑,想和兄弟一起夏天炸魚冬天打獵的種種樂子,那些快樂時光像近在眼前,但又觸碰不到。

他想得又太少,某些事被他列入思想的禁區,他根本不敢觸及一步。

“你不想見我姐,是怕被我姐說服吧。”

聽見愛娣的話,黑子重重按熄手中的煙,把臉重新伏下。

“其實黑子哥,你一直避而不見,是怕真相讓你難以接受吧。畢竟,那是你最愛最尊重的人。”

兩天後,當他聽見慶娣這樣說時,他心頭有同樣的痛感,雁嵐的那封絕筆信在被他緊捏在指尖,簌簌作響。

104 番外四

下一章黑子和愛娣的婚後,再下一章就是老姜慶娣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“這封信他一直不肯看。我懂為什麽,他怕重新面對那一切。那些過去對他來說,代表無能,代表軟弱。直到前幾天,……然後他把自己關在房裏坐了一夜。”

慶娣回憶那天淩晨,她推門進去,長久地註視那張頹喪的面孔,然後緩緩走近,背倚桌,緊緊攬住他的頭,不一會胸口便被淚染濕。體會那一夜他心底深沈的自責和悲傷,她輕輕嘆氣。

黑子將雁嵐的信放回桌面,嘴角浮起一絲苦澀的笑。

“他”指誰兩人心照不宣,至於為什麽相隔數年,他終於有了勇氣打開這封信,自然是因為大仇得報。黑子的笑容苦澀而無奈。

“對你來說,德叔是你精神的指引和依靠;對雁嵐來說,姜大哥又何嘗不是呢?”慶娣遙望窗外,“我問過自己很多次,如果我也陷入那境地,我該怎麽辦?親人,愛人,一個個從世界裏消失,生無可戀真是可怕的事。她是那麽好的姑娘,命運多麽不公平。但是比這更可怕的,是命運被人操縱、玩弄……”

慶娣扭回頭來,眼中無比堅決,“所以,這一切的始作俑者,我認為他最終結局怎樣也不過分。”

“可那是我親叔!”黑子突然欠過半身,指著自己鼻尖,面孔扭曲,聲音低沈而憤怒,“我和他十來歲認識到現在,將近二十年!這二十年裏,不談我們的交情,我叔待他不薄!看守所照應著,進了冶家山上下打點關系,出來了更是一手幫一手帶,你知道多少人暗地裏眼熱?不是我叔全心全意扶持,他今天能有這些?要說我叔欠他,這也足夠還債了!哪怕他不甘心,為什麽不和我商量?為什麽不等等?我叔就剩半年命……”

說到最後,黑子語帶泣音,一雙眼不轉睛地凝視慶娣,緩緩問:“他就這麽想我叔死?”

“黑子哥,你撫著心口說,德叔只欠他一人嗎?”

粗重的呼吸聲漸趨細緩,黑子慢慢坐回去,後仰向沙發背,平靜地說:“我以為你是來勸我的。”

“我以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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